(謹以此文獻給第22個世界精神衛生日,及為精神衛生事業無私奉獻的“白衣天使”們)
10月10日,一個被濃濃秋意暈染的日子,成熟的美麗,收獲的喜悅與播種的希望,共同釀造出天地間熏熏的醉意。
10月10日,一個寄寓了中華民族千年美好期待的日子,照徹夢境的中秋明月與除夕之夜的萬家團圓,解讀著“十全十美”的深刻內涵。
10月10日,一個特殊社會群體的特定節日——第22個世界精神衛生日——它蘊含著提醒與警示、洋溢著贊美和歌頌,預示著呼吁和倡導,因而在秋日濃郁的詩意,千年美好的期待及播散未來的希望之間,更多了一份色彩的莊重,解讀的復雜和擔當的負重。
這一點,那個地處市郊偏僻一隅,被濃濃秋色覆蓋的南陽市第四人民醫院的白衣天使們,有著恒久的實踐探索和甘苦自知的深刻體驗。
一、自我走失:一個沉重的話題
南陽市第四人民醫院,一個走過55年風雨歷程的精神病專科醫院,作為全省很早創辦的四大精神病醫院之一,她在大煉鋼鐵的熊熊火光中激情誕生,在荒草叢生的廢墟上搖曳成長。隨后,經過幾代人的努力,由小到大,由弱到強,像笑立秋風中的果樹一樣,迎來了豐碩的收獲時節,成為當之無愧的覆蓋豫、鄂、陜三地的精神病診療中心。
走進南陽市第四人民醫院,翻開厚厚堆疊的病歷醫案,我們的心立刻有一種被勒緊的痛楚,一個個茫然無助的面孔,在沉重而令人壓抑的故事里,漸漸鮮活起來。
自小失去母親的張剛,與父親相依為命,艱難度日,父親既當爹又當娘,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他長大。正值壯年的父親,也曾踮起腳尖遙望遠方漸漸駛來的愛情之帆,但考慮到再婚會稀釋醇厚的父子之情,只好揮手轉身,忍痛割愛,把所有的感情與心血化為陽光雨露,傾情沐浴著張剛茁壯成長。羸弱的少年終于出落成了一個俊朗壯實的小伙子,父親緊鎖在辛辣煙霧里的雙眉漸漸舒展開來,生活,在孤苦的老人面前開始透射出一抹明亮的希望之光。然而,蒼天無情,長大成人的張剛,不知何時莫名其妙地患上了精神病。有時自言自語,無所事事;有時精神黯然,失魂落魄;有時狂躁不安,打人罵人。因為妄想鄰居們在背后說自己的壞話,這充滿同情憐愛的鄉鄰竟然成了眼中的仇人,他時不時伺機攻擊他們。就連相濡以沫的父親,他也臆想要加害于他,百倍的依戀竟變成了無端的仇視,一次犯病后,他竟然向含辛茹苦,日漸蒼老的父親揮起了鋒利的鐮刀。他向父親的要害處連砍十余刀,割斷了父親的動脈和靜脈血管,然而,當父親漸漸止息了生命的顫抖,永遠離開這個世界時,面對躺在血泊中的父親,他卻是無意識的嗤嗤傻笑。此時的父親雙目圓睜,淚濕雙頰,張剛哪里知道,永不瞑目的父親不是為自己生命的突然消失而悲傷,而是為瘋兒子的無人照管而擔憂啊!
亞娟,人如其名。娟秀的面容,窈窕的身材,溫婉的氣韻,典雅的舉止,典型的一個淑女形象。然而這個形象已經遠她而去了。這位“美麗啞女”,仿佛被施了“移身大法”一樣,莫名其妙地改變了性情,不分白天黑夜,四處亂跑,即使被鎖在院子里,也會翻墻越壁跑出去。尋找走失的“啞女”,成為這個家庭遠遠超過勞動、生活之上的一個重要內容。不論是風雪彌漫的冬夜,還是大雨如注的夏日,茫茫曠野間,總回蕩著一家人悠長凄哀的呼喚,疊印著一家人苦苦尋找的足跡。由于到處亂跑,日漸喪失了羞恥榮辱之感,竟然站在大街上生下了自己的孩子。神圣、隱私的生命過程,被她公之于光天化日之下。無人好奇,無人圍觀,路過的男女老少,心中只有隱痛轉化的愛,大家匆匆忙忙地把她送到醫院,悉心照料,等待家人找來。她的大腦像已經磨損的錄像帶一樣,隨時會出現信號空白。清醒時,她的孩子會得到百倍的珍愛;犯病時,卻變成了老貓爪下的小鼠,被蹂躪得幾乎死去活來,擰、掐、灌水、卡脖子、往身上扎針……丈夫與婆婆小心翼翼,倍加保護,只怕出現意外,然而防不勝防,一次沒有前兆的突發犯病時,孩子仍然被她捂死在被窩里。丈夫一家人傷心欲絕,失望之至。在醫院治療時,只有自己的親生母親,以淚洗面,陪護“啞女”這個認不得自己的女兒。
羊有跪乳之情,鴉有反哺之義。而商南的高壯,卻向自己的父母揚起了屠刀。因犯病殺死父母的高壯,成了一個“成年孤兒”,他神出鬼沒,四處游蕩,像胡狼一樣會突然向村民們發起攻擊,左鄰右舍與周圍的村民們防不勝防,怨聲載道。沒辦法,由村到鄉,由鄉到縣,多少次的村民聯名反映之后,縣里終于責成民政、公安兩家,就近送他到南陽市精神病醫院治療。然而,6000元的住院治療費,除去兩個部門隨行人員的差旅花銷之外,僅剩下3000元。長期住院已不可能,再申請費用,遙遙無期,一個多月后,無奈的村支書只好帶人把他接回村中,訂做了一個鐵籠子把他關起來,每天由村民們輪流送飯,茍且存活。籠中生活,正常人也會被囚禁成瘋子,何況患有狂躁癥的精神病人。關久了的高壯,蓬頭垢面,目光陰冷,蟄伏在鐵籠的一角,死死盯著籠外的一切動靜,時不時甩動獅鬃一樣的亂發,發出恐怖的嚎叫,把鐵籠搖得哐哐作響。人性不斷消失,動物性肆意張揚,兇悍的目光,亂草般的長發與間斷性的長嚎,成了鄉親們恐嚇幼兒的話題,也為他們本來甜淳的夢境,抹上了恐怖的色彩。
不用再列舉這些令人傷感、痛心的事例了,他們不是少見的個案,他們已成為一個特殊的社會群體,一個因為靈魂的“丟失”,而變成了沒有“視力”,沒有知覺、沒有理智與情感的特殊社會群體,他們在生命的莽原上,趟著濃重的夜色,狂亂奔突,意想不到的危險和災難會突如其來地擊倒他們脆弱的生命。
哪里有溫暖的希望之光?哪里有可依偎的精神家園?誰能攙扶他們走過命運的沼澤深淵?誰能喚醒他們沉沉的夢魘,引領他們去領略生活的風光旖旎?
——南陽市第四人民醫院,那個掩映于綠樹花叢之中,安臥于濃重秋色之上的精神病專科醫院——就是幫助精神病人們修葺殘破的生命,揚起生活風帆的溫馨港灣!
二、精神拯救:一項偉大的事業
在四院,我們采訪了兩位年逾古稀的老人:姜秀煥、許振光。
雖然時光的雕刀在兩位老人身上都刻下了滄桑的印記,但神情舉止、氣質風度仍能看到姜秀煥老人當年的秀麗與灑脫,許振光老人的英俊與魁梧。
兩位老人退而不休,仍在坐診。窗外秋陽燦爛,室內綠蘿紛披,在陽光與綠蘿氤氳出的寧靜明媚里,兩位老人分別讓我感受到了生命之秋的恬淡和芳馨。
老人徐緩動情的講述,更讓我們鮮活生動地看到了一部艱辛偉大的創業史,一部驚心動魄的從醫史。它猶如一道源遠流長的河流,穿越時光,一路而來,因不斷融入那些年輕而執著的身影在不斷壯大,激情奔涌,向著遠方,浩浩而去。
A、愛的搏斗
溫暖明亮的內心世界,是身體健康的重要標志,是人們幸福快樂的美好源泉。
當心理、精神疾病的患病率,由上世紀的2.7%上升到現在的11.95%時,我們更加警醒:可貴的生命,美好的人生,是需要心靈之光去照亮、去溫暖的。然而對于精神病人來說,要打開他們的心靈之窗是多么的不易,就連每個人的“接診”,往往都是浸透了濃濃愛意的搏斗。
儒雅謙和的辦公室主任楊萬良,練得一筆古樸蒼勁的書法,寫得一手行云流水的文章,可誰能想得到,這位多才多藝的辦公室主任,竟是四院較早的男護士之一,上演過多次“接診歷險記”。
楊主任介紹,精神病人十分警覺,看到有醫護人員進院,總是充滿敵意,不是轉身就跑,就是順手抄起磚頭、石塊、菜刀、鐵鍬或鐵棍一類的兇器,向你襲來。晚上接診,因地形復雜,遇襲受傷的風險更大。所以,每一次行動,誰摟腰,誰抱腿,誰上保護帶等,都分工明確,省得弄錯了對象,即使這樣,有時候醫護人員們還會因慌亂摟抱在了一起,可精神病人卻趁機逃之夭夭。有的精神病人干脆掂著兇器,藏在門后,專門等你推門而入時,襲擊你。沒辦法,只好把厚厚的棉被頂在頭上,進門遇襲時,趁著挨悶棍的一瞬間,連被子一起抱住病人。
楊主任的介紹,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抗日戰爭年代,八路軍攻打碉堡時發明的“土坦克”。此時的“土坦克”與彼時的“土坦克”有著異曲同工之妙,都是“實戰經驗”的結晶。只是,此時“土坦克”的發明、使用,是為了把病人接到醫院,用光明與溫暖去照亮他們心靈的暗夜。
80后的趙毅,濃眉大眼,青春時尚。在家中,也許是被愛意包裹著的小太陽,然而,卻創造了一次又一次可歌可泣的英雄壯舉。
2009年11月的一天,剛下夜班的趙毅,接到了去鄧州市張村鎮接病人的任務。他們的救護車剛接近病人的家門口,病人便狂躁起來。罵罵咧咧,挽袖揮拳,只要有人從面前經過,就追攆著打罵。年輕的趙毅為防止發生意外,快步迎上前去,以穩定病人情緒,順利接他入院。不想病人閃身跑到院內,順手抓起墻角下的一個編織袋,快速躥上樓梯,向平房頂跑去。趙毅很是擔心,追上去想拉他下樓,病人卻掄起手中的編袋向趙毅頭上砸來,重重的一擊讓趙毅感到頭上火辣辣的。他以為袋中可能裝有石塊一類的硬物,并不在意,仍然追趕病人。遲疑之間,病人已經跑上樓頂,快速沖向樓頂邊緣處,欲縱身下跳。犯病之人,已失去準確的判斷力,如果跳下樓頂,后果不堪設想。趙毅搶先一步,再次緊緊抓住了病人的衣服。惱怒狂躁的病人掄起編織袋又向趙毅頭上砸來。鮮血汩汩涌出,疼痛劇烈襲來。可趙毅仍然緊抓不放。第三次,第四次……滿臉鮮血的趙毅此時才意識到,編織袋中不是一般的硬物,而是一把笨重的菜刀。脫離危險的病人掙脫趙毅跑下樓去,趙毅卻含笑暈倒在血泊中。
送到醫院的趙毅,頭上縫了20多針,治療一個多月。期間院領導的關心與同志們的照料讓他感動不已,而家人卻始終蒙在鼓里,因記者采訪時,他不讓寫他真名。姐姐看到媒體的報道后猜到了弟弟的情況,多方打聽,灑淚找到醫專一附院看望弟弟。趙毅卻反復交代姐姐不要告訴父母,省得他們牽掛。
這就是趙毅,一位80后的職業選擇;這就是曾經被懷疑的一代,面對職業考驗時,交出的一份答卷。
談起那次受到的突然“襲擊”,陳鐸醫生不以為然地笑了:“干我們這一行的,這很正常。因為,我們面對的是不正常的病人嘛!”
那是一個初夏的上午,窗外綠影搖蕩,黃鸝啼鳴,室內,病人們安靜地看著電視節目,這種少有的安靜讓醫護人員們感到了如釋重負的輕松。然而,不知哪位患者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,脾氣本來暴躁的陳某認為冒犯了自己,一躍而起,竄上去就打,其他病人也跟著起哄,平靜的病房里瞬間騷亂起來。醫護人員立即上前制止他們,狂躁的陳某竟然沖到醫生辦公室,抓起桌上的墨水瓶向正在低頭寫病歷的陳鐸醫生砸來。墨水瓶正中陳鐸醫生的左側眼鏡,迸裂的碎鏡片頓時割傷了他的左眼眼瞼。血流滿面,雙目朦朧的陳醫生立即被送往市眼科醫院搶救,一個眼瞼竟縫合了8針,至今還留下一道明顯的疤 痕。
至今仍然履行著男護士長義務的房振清,一米八的個頭,刮著光瓢,高大健壯,一身戾氣。然而,伸出手臂來,卻是舊傷未好又添新痕,到處是褐色、暗紅、紫紅的斑塊。這是他“依然為之驕傲的職業印記”。他認為,“精神病醫護人員,就因該有寬厚的襟懷和超常的承受能力”。
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上午,堅守病房的房振清例行對入院的一位病人進行安全隱患檢查。果然,打開病人的提包時,看到了錘子、銼刀這些危險物品。這些東西一旦帶進病房,后果不堪設想。房振清一邊勸說病人,轉移其注意力,一邊要把這些東西收起鎖起來。誰知面無表情的病人嚯地從腰里拔出一把水果刀,寒光一閃竟刺進了房振清的后背。鮮血淋漓的房振清被火速送進了一附院進行搶救治療,經檢查發現,因傷及胸膜已形成氣胸。然而,房振清并不后悔,認為這種風險和付出還是值得的:
一個精神病人帶來的是一家人的災難,更是全社會的不安定,能幫助他們治好病情,贏得新生,是醫護人員的天職,也是積德行善的好事。從這一點說,再委屈,也不算啥!
這就是一位精神衛生工作者的真情告白,平凡中彰顯著偉大,淳樸中透射著可貴,讓人總想以一種仰望的目光追尋他們白衣飄然,含笑勞碌的身影。
B、醫的尷尬
“作為精神病醫院的醫護人員,不僅要治好患者身體上的疾病,更要治好他們心理、精神上的疾病;既要讓他們的身體得以康復,更要完成心靈的拯救與呵護。然而精神病人,特別是狂躁型精神病人,犯起病來,六親不認,又打又罵。你對他越好,他越是認為你是居心叵測,要加害于他,越是給你瘋狂的以惡報德。所以對他們,不僅要有愛心,要關心,要耐心、細心,更需要同情,理解、包容和擔當。所以,與其他綜合醫院相比,他們的付出和負重很難用幾何倍增的數字來形容。”
這是同行們心照不宣的共同感受,他們動情的介紹,讓人看到了一種特殊職業的別樣人生。
服藥,對于一位住院病人來說,可以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。在精神病醫院,卻成了意想不到的老大難問題。護士把藥放在病人手中,把開水送到嘴邊,病人就是磨蹭著不想吃下去。有的看著放進了嘴里,水也喝下去了,可悄悄壓在了舌根下,轉身又吐了出來。還有更絕的,在護士監督下把藥咽下去了,轉身又躲到衛生間,用指頭摳嗓子的辦法再把藥吐出來。所以,每次服藥,醫護人員都是全程陪同,嚴格監控,藥不進肚,人不離開,且必須要等到消化之后吐不出來時才會離開。
一位懷孕4個多月、血色素又比較低的病人,入院后又哭又鬧,堅決拒絕服藥。她認為自己沒病,讓她服藥是想謀害她。可實際情況是不趕緊用藥病情會越發嚴重,醫生護士對她苦口婆心,又哄又勸。可當護士拿著藥,端著水來到床前時,病人“啪”的把藥打散一地,端起水杯潑在護士臉上,并對護士又掐又抓,大呼小叫:“誰讓我吃藥我就殺了誰!”為穩定病人情緒,護士忍受著指甲摳進肉里的疼痛,再次倒出補血糖漿微笑著遞給病人。浸潤了微笑的勸說哄逗,一如春風暖陽,終于改變了病人的態度,她竟然慢慢地接受了。
那是一個綠蔭婆娑的夏日中午,巡視病房的梁春生醫生發現,患者周濤把充電器連接于插座上玩弄手機,萬一觸電了怎么辦?職業的敏感使梁醫生不假思索地意識到這是個安全隱患。他耐心勸說患者把充電器交上,等出院時再歸還給他。誰知患者非但不聽,反而揮拳向梁醫生打來。梁醫生閃身躲過,患者眼疾手快地從梁醫生口袋中搶拔出圓珠筆,猛地向梁醫生眼部扎去,尖利的圓珠筆尖劃過他的左側臉部,頓時鮮血直流。聞訊趕來的幾位醫生將患者保護于床,情緒激動的患者還是又吵又罵,可梁醫生卻沒有一句怨言。他忍著巨疼,在同事們的陪護下到市眼科醫院縫合包扎,4公分多長的傷口縫了20多針。可梁醫生竟然沒有休息一天又照常上班了。院領導得知情況后勸他休息,他卻淡然一笑:“病人恁多,醫生本來就少,還是不休息吧。再說,這點傷也不算什么,真躺在屋里,也悶的慌。”
凌晨一點,按醫學上睡眠對人體功能的分段作用來說,是肝臟造血的較佳時刻,從人們的睡眠感受來說,是深沉、解乏、甜美的時光。然而,那些值班的護士們,卻要像設定了程序的機器人一樣,要準點去病房巡視。還好,一切正常,室內一片輕輕的鼾聲,讓護士胡亞偉感到了難得的平靜和欣慰。然而,他哪里知道,六雙假寐的眼睛已悄悄盯上了他,當他轉身要離開時,六位事先預謀好的病人一哄而上,把他摁倒在地,用腳在他身上亂踹一氣,還死死卡著他的脖子,他想呼救卻難以出聲。他極力掙扎,卻難抵六名身強力壯的病人。幾個人用事先撕破床單做成的帶子,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,隨即又摸出他身上的鑰匙,打開病房大門逃之夭夭。另一名護士聞訊趕來,解開胡亞偉身上的帶子,又立即打電話報告病區領導。主任劉繼、護士長房振清等火速趕往醫院,大家兵分兩路,一路將胡亞偉送往市中心醫院救治,一路尋找逃逸的病人。直到霞光染遍東天之時,幾名逃跑的病人,才在醫護人員的護送下,疲憊地回到了醫院。此時躺在病床上的胡亞偉,聽到病人安全歸來的消息后,露出了輕松的微笑,劇烈的疼痛,也似乎驟然減輕了。
這就是精神病醫院的醫護人員,當他們以赤誠之心,把對職業的敬畏燃燒成愛的火光,要溫暖照亮每個病人的心房時,總會有病態中分娩出的邪惡與暴力,向他們襲來,讓他們防不勝防地受到傷害。然而,他們總是以溫婉而燦爛的笑意,繼續著無怨無悔的擔當與承受。
C.責的負重
采訪中,有帥哥靚妹們不好意思地道出了久藏心中的苦澀。
醫院里不少熱戀中的青春男女,因為對方了解了自己工作單位的性質、特點,美好的愛情竟不得不觸礁。他們有的人也會躲進曾經約會過的花叢樹下,面對清風明月流下傷心的淚水,但抹去淚水之后,仍然會穿上白大褂,微笑著走向病人。因為,他們是心靈的施救者,他們可以沒有花前月下的甜蜜,但卻不能放棄日漸堅定的信念和追求。
渾身上下洋溢著母愛與親情的護理部主任闞瑞云,談起病人的情況來顯得心情沉重:“吃飯,再平常不過的事情,可針對有些病人來說,竟然成了難題,有癡呆的病人不會吃,吃飯撒得滿身都是,得像喂小孩一樣喂他;有些有自理能力,卻懷疑飯中下了毒藥,怎么解釋都絕食不吃;有的患有肌肉僵硬癥,口不能張,手不能拿碗筷,這種情況下,就得采取措施,做些富有營養的流質食物,從鼻子里插胃管打進去,以保證病人食量不減,營養不少。”
范紅麗,一位文靜美麗的女護士,一天中午開飯時,她和同事們像往常一樣,把病人集中到餐廳吃飯。打完飯后,她發現一位病人神色抑郁,端著碗就是不吃。她走到病人跟前,和顏悅色地解勸病人并督促他吃飯。幾次督促之后,那位患者突然端起滿滿的一碗熱飯,猛地潑到了她的頭上,頓時,她滿頭如火燒一般疼痛,耳朵上也被燙掉一塊。同事們急忙拉她到洗手間沖洗,由于疼痛難忍,她傷心地流下了委屈的淚水。
她也曾怨恨過這些患者,但更多的時候是理解,是容忍,是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,“我們是和患者心中的魔鬼作斗爭的白衣天使,我們就應該有天使的情懷嘛!”她笑得仍然如秋陽般燦爛明麗。
一位帥氣的病區主任介紹,有些智障型的精神病人,不知羞恥,光著身子亂跑,有時連屎尿都拉在床上,特別是女的,例假來時污血抹得到處都是。這樣的病人,要給她洗澡穿衣服,要一口一口喂她吃喝,還要給她們擦屎擦尿,弄臟衣服被褥的經血,也要及時給她清理。這位主任說,有位來探視的家屬很感慨:“唉,在家跑丟了也沒人管的傻子,在這兒當成爺奶敬起來了,真是掉到福窩里了!”
對于這些病人,僅有常規的職業操守還遠遠不夠,他們需要表現出的是父母般的關愛,幼兒老師般的呵護,朋友般的交流溝通,有時還需要公安特警般的機智和迅捷。
他們要陪著病人當哭亦哭,當笑則笑;要拉著他們的手聊天,講故事;要陪著他們下棋打牌、唱歌,跳韻律操;要和他們一塊“過家家”,做游戲。要陪著他們打乒乓球、羽毛球、、、、、、為病人過生日,是四院多年的傳統:一碗可口的生日面,一張精美的生日賀卡,一個代表幸福與甜美的生日蛋糕,以及燭光下,醫護人員與病人輕聲吟唱的《生日歌》,總會讓暖流和愛意,拂去患者心頭的陰霾,讓他們的心境變得清澈明凈與曠達起來。
他們的病情在逐漸減輕,他們身上固有的真善美會以各種不同的形式釋放出來:他們會以真誠的笑意,向醫護人員們敞開心靈;他們會主動幫住醫護人員照顧新來的重病號;他們翻動巧手,折疊出漂亮的工藝品;他們會在聯歡會上以婉轉的歌候傾吐心聲;乒乓球、羽毛球是受歡迎的體育活動,燦爛的秋陽下,躍動的身影,歡呼的喝彩與不時響起的掌聲融匯成一股春的潮汛,漫過那些荒蕪的心靈,洇染 出一派生命的新綠。
其實,精神病醫院的醫護人員,有不少是80后、90后的年輕人。他們在家中原本是眾星拱月的小太陽,在這里卻要經受特殊職業的熬煉,超出體能的承受。然而,他們無怨無悔,人性中偉大的憐憫與同情,善良與友愛,已燃燒成前行的火把,照亮病人灰暗的心靈,也照亮自己的前行之路。
三、創造新生:一道社會化的命題
建院55周年,與10月10日“世界精神衛生日”之間,似乎有著某種神祗的契合。
諧音的“雙五”,難道不是暗示著每個生命個體,無災難和不幸,無痛苦和哀傷嗎?“雙十”的含義,不正是對每個生命個體,每個家庭包括全社會十全十美、幸福美滿的期待嗎?
面對精神病患者日益增多、發病率逐漸上升的現實,我們多么希望美好的期待能變成鮮活的現實。
她曾經是一位不錯的節目主持人,涂抹了陽光般的蘋果臉,時常眨動著笑意的大眼睛,盛滿了天真和浪漫的兩個小酒窩,使她顯得甜美而喜樂。十年前她毅然決然地丟下工作,進京闖天下,大有不混出個人樣,不回來見“江東父老”的雄心壯志。父母勸說無效,丈夫分手而去,一個美滿的家庭,因一個主觀的決定而解體。然而,主觀愿望與客觀現實總是難以吻合,競爭的壓力,生活的不易,事業的無望給她原本就脆弱的心理一復一日的撞擊,等到十年后返回故里時,已與過去判若兩人:形神憔悴,精神萎縮,開始見了熟人低頭不語,匆匆而過;隨后不管見誰都會嗤嗤嬉笑,指指點點;再后來,寒冬臘月,竟穿著花花綠綠的長連衣裙,頭上頂著花手絹結成的大蝴蝶結,囁囁嚅嚅地重復著一個內容:有人要害她。父母年邁,長期住院,對她已鞭長莫及;丈夫已再婚重組家庭,要過自己的正常日子;已經懂事的女兒也許是羞于認這個母親,很少跟她往來。在日復一日的孤獨、無助、被疏離中,她茫然地行走在病情的沼澤地上。
“對于一個精神病人來說,更需要家庭的關愛、親情的溫暖。若是從情感上被家庭嫌棄,從生活上被人們疏離的話,將比病情本身的折磨更為不幸,危害更大。他們生活的小環境里,充斥著加重病情的暗示,只會助推他們墜入絕望的境地。因此無論如何,家庭都應挑起悉心監護他們的義務,從日常生活到情感呵護,做到不離不棄。社會也不能以歧視的目光去看待病人,而是應該把同情、憐憫轉化為一種理解、包容和關愛,讓病人在家庭與社會之間都能感受到溫暖與希望,這樣,才有利于病情的恢復。”
邱亞峰書記,一位專家型的黨務工作者,厚厚的鏡片后邊,閃爍出平靜深邃的智慧之光。老一代精神衛生工作者的優良傳統已濃濃地融入他的血脈,他對精神病人有著更為深刻的理解和同情,所出之言總是充滿理性的色彩與人文關懷。
“競爭”這個魔鬼,把現代人驅趕成了一個旋轉的陀螺,升學、就業、愛情、婚戀、商場、官場,沉重的工作生活壓力,意想不到的精神刺激,讓很多人無意識地走進了神經癥、精神病的群體。
據衛生部精神衛生中心統計,全國重癥精神病患者不下1600萬,有心理疾病的超過1億以上,有潛在心理問題的將達到4億之多。總人口超1100萬的南陽市,精神病患者已突破15萬之眾,神經癥患者不下40萬人,總數將突破50萬人,而真正住院治療的不足1/10,也就是說,大量的精神病重癥患者還流散在社會上。
副院長白照慶,身上有著醫學大師的沉穩和超然,然而,作為精神病專家,說到病人時,卻滿懷憂思,神色凝重。他認為,“造成不及時診療的原因:一是有的病人不承認自己有病(病態),諱疾忌醫; 二是有的病人家屬怕別人知道自己家中有精神病人,感到丟人,怕影響升學、就業、成家;三是有的是病人家屬擔心病人住院受欺負,或用藥造成智力影響,以至發展到影響了正常的工作、學習和生活,甚至危及他人和社會時,才不得不住院治療。這對精神病人的治療康復來說,是一個嚴重的認識上的誤區。”
濃黑的眉毛,深邃的目光,讓人情不自禁地會聯想到常發偉副院長專業上的高度與深度。他說,“精神病人的家屬都比較重視急性期的治療,也就是病情發作厲害時的治療。其實鞏固期、康復期的治療同樣很重要。鞏固期是出院后為預防病情復發院外服藥的一種治療方式,一般需要三年左右。忽略了這個時期的服藥治療,病情難免會復發,而病情如果反復三次以上的話,可能要終身服藥了。康復期主要是調整患者心態,提升工作生活的信心,學會與人相處,積極融入社會。如果忽略了鞏固期與康復期的治療,造成精神衰退的加速,那就成真正的精神殘疾了。”
治療不到位,既有認識問題,更重要的是取決于家庭的經濟狀況。下鄉接診精神病人的醫護人員們都有共同的感受:走進村中,不用問路,就知道那是病人的家——院落傾頹,房屋破損,家人衣衫襤褸,神色誠惶誠恐。有的家庭貧困之狀,更是恍若隔世,讓人仿佛走進了某一部灰暗蒼桑的“年代片”一般。
“因病致貧,因病返貧”,是精神病人家庭共有的特點。雖然隨著城鎮醫保和農村新農合的實施,人們的醫療條件得到了很大改善,但一些家境極為貧困的精神病人,部分自籌的費用仍很難解決。大部分重性精神病人的治療,仍然困難重重。
一個風和日麗的春日,精神病人王強,突然向家中的幾位親人大開殺戒,在院中與自己孩子玩耍的小侄女也未能幸免于難。一時間,鮮血飛濺,親人倒地,滿院桃李的芬芳被濃濃的血腥味覆蓋。其實,王強潛在的病情家人已有所察覺,只是未引起足夠的重視。當披著黑紗的撒旦闖入他們的大腦,叫囂著世界末日已到,只有殺死自己的親人,才能升入天堂時,他便難以控制自己,向親人們舉起了屠刀。
犯病殺人不負刑事責任,家中已無親人誰來監護?何人送他到醫院治療?為了防止傷及別人,親戚鄰居只好把他關進紅薯窖中,每天用吊籃給他送飯。而精神病人,需要幫著他們打開心靈之門,釋放心中的陰云,長期困在黑暗的紅薯窖中,只能加重病情,越發狂躁。
醫務科長周保慧,一位嚴謹敬業的醫療專家,談及上述情況,顯得憂心忡忡:“重癥精神病人,需要監護人擔負起看護與治療的責任,而現實卻是:要么有的監護人已經去世,又無親朋好友,無人監護照顧;要么有的家庭監護人年老體衰,經濟困難,無力監護;要么認識不足,疏于管理監護;要么因絕望心態任其流浪。這些喪失行為控制力的精神病人,因具有危害家庭,危害社會的隱患而被稱之為‘流動的定時炸彈’”。
目前,《精神衛生法》已經出臺,有關政策為中國精神衛生事業的發展帶來了希望的曙光,但這還是一張徐徐展開的藍圖。建立縣、鄉、村三級防治網絡意義重大,勢在必行。沿海經濟發達地區已經受益多多,但在中西部地區卻是“草色遙看近卻無”。那些犯病危害他人和社會的病人,那些無親無故四處流浪的病人,那些家庭困難欠下大筆治療費用不得不出院的病人,該由誰監護他們?該由誰為他們買單?制度的盲區,道義的孱弱,經濟的尷尬,讓它成了當今社會一道難解的命題。
資料顯示:全國每萬人平均精神科床位低配置1.48張,由此推算,按中等配置水平,南陽市需配置床位6119張。而目前精神科開放床位還不到基本配置的1/10。基礎建設薄弱,治療用房不足,病人公共活動空間不夠,已經成為制約我市精神衛生事業發展的瓶頸。
“值得欣慰的是,這個問題已經引起各級政府的高度重視,有關配套資金已經到位,醫院改擴建項目的二期工程已經開工,不遠的將來......
被職工代表公選為基建項目負責人的副院長謝富獻,忍受著帶狀皰疹的劇痛,光著脊梁(接觸衣服更疼)接受了采訪。面對彩色的工程效果圖,他繪聲繪色的描述,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全新的市第四人民醫院,伴著祥光瑞氣,已巍然矗立于這龍脈蜿蜒的古宛高地之上。
這里,樓群規整,綠樹掩映,噴泉閃爍,鳥語花香,設施更加完備,功能更加齊全。在盆地夢的呼喚下,在爭創三甲醫院的東風鼓蕩下,不斷地完成著一次次的蝶變與飛翔。一批批的精神病患者,在近乎完美的治療護理,在輕松快樂的康復治療,在春風化雨般的心靈洗滌下,丟下沉重的疾病包袱,心中貯滿燦爛的陽光,滿面盛開著致謝的笑意,依依不舍地揮手走出這里,走進美好的生活,走向希望的田野,走向美麗的大學校園。。。。。。
這就是南陽市第四人民醫院,一個暈染南陽夢、中原夢、中國夢的絢麗之夢!
這就是南陽市第四人民醫院,獻給第22個世界精神衛生日的特別禮物!
(因專業的特殊性,文中病人姓名均為化名)